——“仅仅两三分钟就不能掉吗?”
——“我看是,不(头儿摆着)能够!”
——“那么,好!你们大公司的信用!”
他把一个哑板“啪”的一声掷在楼板上。
——“你还要晓得!一块钱倒不要紧,我不是来敲你竹杠的人!”
依然睡在楼板上的他,冷飕飕地醒转来了。楼房还是黑洞洞的,下弦月的残光从最高一面的玻璃窗里照进楼来。他突然想起了在白天投掷了的那块哑板,禁不住泛起了一段凄凉的悔意。
——哎,我不该把它扔掉了,我不该把它扔掉了!
他的腰部有些隐痛,只可微微地把身子翻了一下。就在这时候,他的夫人也醒转来了。
——“爸爸,你醒了吗?几点钟了?”
——“怕还不到三点罢。”
——“啊,真冷。睡了一夜脚还没有睡暖。”
——“没有床总是不行的,这冰冷的楼板倒把我们的体温都吸收了去了。”
——“早晓得还是买mattress的好了。”
——“没有买mattress我倒不后悔,我们买了的时候不是就不能买童衣了吗?”
——“不过也不会失钱,也不会上当呢。你今天也真太反常,为了一块钱便泛起血眼。”
——“其实我倒并不是因为一块钱就那样冒火,透过那一块钱的后面,不是有一滩比四马路上的野鸡还要卖得贱价的心血吗,我还要上人家的当,我怎么能够禁制得住不冒火呢?不过那一块钱我犯不着扔掉了。”
——“那还有什么用处吗?”
——“把给孩子们做玩具也是好的啦。并且那一块钱经我扔掉之后,又要转辗不息地在世间流用。从那一块钱身上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次数的罪恶,多少次数的悲剧了!那样的一块钱假使是流落到比我更穷的人的手里,或者还可以使人丢命呢!哎,我真不应该把它扔掉了!” 他的夫人也陪着后悔起来。
——“但是呢,没有办法了。随后假使又上了这样的当的时候,我们便把它留着罢。……”
两个人还幽幽地诉说了好一会,窗外的天光总象还没有破晓的神气。
1926年2月22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