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十九首·凛凛岁云暮
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
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
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
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
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
愿得长巧笑,携手同车归。
既来不须臾,又不处重闱;
亮无晨风翼,焉能凌风飞?
眄睐以适意,引领遥相睎。
徙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
【译文】
寒冷的岁末,百虫非死即藏,那蝼蛄澈夜呜叫而悲声不断。 冷风皆已吹得凛厉刺人,遥想那游子居旅外地而无寒衣。 结婚定情后不久,良人便经商求仕远离家乡。 独宿而长夜漫漫,梦想见到亲爱的容颜。 梦中的夫君还是殷殷眷恋著往日的欢爱,梦中见到他依稀还是初来迎娶的样子。 但愿此后长远过著欢乐的日子,生生世世携手共渡此生。 好梦不长,良人归来既没有停留多久,更未在深闺中同自己亲亲一番,一刹那便失其所在。 只恨自己没有鸷鸟一样的双翼,因此不能淩风飞去,飞到良人的身边。 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中,只有伸长著颈子远望寄意,聊以自遗。 只有依门而倚立,低徊而无所见,内心的感伤,不禁的垂泪而流满双颊了。
赏析:
此诗凡二十句,支、微韵通押,一韵到底。诗分五节,每节四句,层次分明。惟诗中最大问题在于:一、“游子”与“良人”是一是二?二、诗中抒情主人公即“同袍与我违”的“我”,究竟是男是女?三、这是否一首怨诗?答曰:一、上文的“游子”即下文之“良人”,古今论者殆无异辞,自是一而非二。二、从全诗口吻看,抒情主人公显为闺中思好,是女性无疑。但第三个问题却有待斟酌。盖从“游子无寒衣”句看,主人公对“游子”是同情的;然而下文对良人又似怨其久久不归之意,则难以解释。于是吴淇在《选诗定论》中说:“前四句俱叙时, ‘凛凛’句直叙,‘蝼蛄’句物,‘凉风’句景,‘游子’句事,总以叙时,勿认‘游子’句作实赋也。”其间盖认定良人不归为负心,主人公之思极而梦是怨情,所以只能把“游子”句看成虚笔。其实这是说不通的。盖关四句实际上完全是写实,一无虚笔;即以下文对“良人”的态度而论,与其说是“怨”,宁说因“思”极而成“梦”,更多的是“感伤”之情。当然,怨与伤相去不过一间,伤极亦即成怨。但鄙意汉代文人诗已接受“诗都”熏陶,此诗尤得温柔敦厚之旨,故以为诗意虽忧伤之至而终不及于怨。这在《古诗十九首》中确是出类拔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