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卿创作的诗歌用色分析(2)

2018-07-16刘长卿

  刘长卿诗歌中的悲剧意识

  历数中国古代文人我们就会发现,很多赫赫有名的大诗人之所以能做出流传千古的好诗都与其所处时代的背景和人生阅历有很大关系,不同时代、不同际遇所造就的诗人以及其诗歌创作的风格都不一样。那么在盛产诗人的唐朝,除了盛唐气象和晚唐之悲,处在唐朝由盛转衰转折点上还有一位诗人,在历尽了繁荣强盛之后,用自己独特的风格和经历在诗歌史中诗歌唱出了自己的声音。这个人就是刘长卿。

  纵观刘长卿的诗歌创作,我们多能感受到其诗风的寂寞感与深深地悲剧意识。悲剧意识在唐代诗歌创作发展中有不同的表现形式:有对自然天道无常的怀疑,上下求索而不得所形成的自然悲剧意识;对时光易逝、岁月无情所形成的生命悲剧意识;对追逐功名、怀才不遇、官场失意所产生的政治悲剧意识;对远离故土、漂泊无依而没有归属感所形成的人生空漠之悲······而关于悲剧意识,不论东西方都认为其核心在于对不可抗因素或者命运所表现出来的不满而进行的抗争与追求。在唐代诗人中,刘长卿就是悲剧意识的典型代表之一。

  诗如其人,这与刘长卿的悲观的性格有很大关系,刘勰在《文心雕龙·体性》篇曾说过:“才性异区,文辞繁诡”[1],这说明作家个性之不同将形成作品风格的差异。正是由于其个性的悲剧感影响了他的诗歌创作的风格,使他的诗歌从整体上看倾向于一种悲剧之美。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性格上的悲观呢?这与其所处的时代环境、人生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一)、家境清贫之苦:

  刘长卿对家庭生活的描写常见于创作的诗歌当中,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家境的贫寒与清苦:其诗《酬包谏议见寄之作》:佐郡愧顽流,殊方亲里闾。家贫寒未度 ,身老岁将除。过雪山僧至,依阳野客舒。药陈随远宦,梅发对幽居 。落日栖鹗鸟,行人遗鲤鱼。高文不可知,空愧学相如[2]。就透露刘氏晚年生活的情景与心境,诗人不仅晚年过着清贫的生活,其早年的生活也未见得丰裕。初年的家寒凝炼了诗人刚愎自用与沉郁的性格,清寒生活培养了诗人刻苦耐劳、自命清高与坚韧刚强的性格 。

  其《睢阳赠李司仓》:云白露变时候,萤声暮啾啾。飘飘洛阳客,惆怅梁园秋。只为乏生计,尔来成远游。一身不家食,万事从人求。且喜接余论,足堪资小留。寒城落日后,砧杵令人愁。归路岁时尽,长河朝夕流。非君深意愿,谁复能相忧?[1]我们可以看出诗中表达了他流离浪迹陌生之地的心情。生活的痛苦加深他生存的悲剧感,而他的欲求导致他困在曲折的命运里。“而我倦栖屑”,是指他为了生活困苦而奔波劳碌,同时为了科举的事,一年复一年来回奔走应考 。

  至于,生计住宿皆需要费用。“ 穷居长蓬蒿

  ”自居的处所长满蓬草,是简陋生活的写照。显然,诗人未及第 ,必须面对生活的贫苦,为了谋生之计远游异地,乞求亲友的资助,所以家境的贫穷也是促使他早年矢志苦读、争取功名的原因之一。因此可说这种人生经历所带给他的某种程度上的早熟使他更能体会人生中别人所不易察觉的东西,对于人情冷暖体会的更加深刻,这种早熟与敏感体现在诗歌当中就是一种颇为悲剧性的感伤。

  (二)、科举不第之怨 “学而优则仕”,这是传统文人植入骨髓的观念。

  刘长卿有着远大的政治理想和抱负,希望能通过科举之路一展宏图,从十八岁到三十多岁,他一直为科举奔忙,但却屡试不第。其间,屡经科场失败之折磨的他曾在 《落第赠杨侍御》诗中云:“念旧追连茹,谋生任转蓬。泣连三献玉,疮惧再伤弓。[4]”全诗刻画出了一个屡困屋场的寒门书生如惊弓之鸟般无枝可栖、报国无门的尴尬。咏物诗《杂咏八首》,更是明确表明了自己怀才不遇,渴望被人引荐的强烈愿望,是典型的投卷之作。以下两首则更加强烈地表达了这类感情:“此地常无日,青青独在阴。太阳偏不及,非是未倾心。”《游南园偶见在阴墙下葵因以成咏》“百丈深涧里,过时花欲妍。应缘地势下,遂使春风偏。”《入百丈涧见桃花晚开》作者自比为阴墙下葵花和涧底之桃花,因地势原因,得不到阳光和春风的眷顾,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与众花争妍,此时诗人的感情亦不仅仅是渴望,更多的是愤懑,对现实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此外。刘长卿作有代言体宫怨诗,借不幸失宠妃子和宫女之口来表达自己不遇的感受,如《王昭君歌》《昭阳曲》《长门怨》《上阳宫望幸》,诗风凄清,可见作者对君王社稷的一片“痴心”,同时也反映出封建社会文人的凄惨处境,一直追求而不得的悲愤。

  (三)、乱世流离之悲

  经历了多次科举不第的刘长卿终于在他32岁时中进士第,但是还没有得到官做,安史之乱便爆发了,玄宗带领一帮大臣仓皇出逃,刘长卿不得已, 只有南奔,后流落苏州、扬州一带。至德元载,肃宗即位。第二年,宰相崔涣宣慰问江南,兼知选贤举能并补授官吏。刘长卿才终于获得苏州属县之长洲县尉之职,第三年曾摄海盐令。 但因为他为官刚正不阿, 被贪官污吏诬陷而被捕入狱。 后来,适逢大赦才得以重见天日。 上元元年被贬到潘州做南巴县尉,但没有到任,得以漫游江南,约于广德元年至大历初年,方入朝为殿中侍御史。大历四年,以检校祠部员外郎出任转运使判官,知淮西鄂岳转运留后,为观察使吴仲孺诬奏犯赃,被贬为睦州司马。后来迁为隋州刺史。建中三年因淮西节度使李希烈作乱遂辞去官职,客居扬州乡村。他大约卒于贞元六年。综观刘长卿的一生,在诗人约65年的生命历程中,贬谪事件占去了约16年的时间,影响了他的一生。

  多次应举不第, 及第后又恰逢安史之乱, 在乱离中奔命。安史之乱后, 方得做官, 但又命运多舛,两遭贬谪,虽最终官至刺史,却又因为身处乱世,疲于兵灾而无所建树,最终终老江湖。可为不幸之甚矣。严酷的现实投射在诗人心中身上,使诗人密切地关注自己身边的琐事和分合聚散,而对于年轻时期保家卫国,造福黎民的志向逐渐淡化而至于无。这种变化反映在是做上就是诗歌在是做上就是个体生命意识的回归和悲剧意识,从他的诗歌中我们能看到他被贬谪漂流的感慨和退居山林的山水隐逸的闲情,以及大量的赠送之作。如《别严士元》、《送灵澈上人》、《寄万州崔使君》 等,多写离别之情,关怀之意,以及朋友间的深厚友谊,还有怀念已故朋友之诗而与社会现实无关。

  正是以上原因导致了他悲剧性的人生和具有悲剧意识的创作风格,这种“悲”体现在诗歌中也有不同的特点:

  (一)、离别之悲:刘长卿交友广泛,友人中有晚辈,亦有官场上患难之交,也有方外之士⋯⋯他生性厚道,无论贫贱他都真诚待之,尤其是曾有恩于自己的故人。其诗集中仅表达与亲朋之间离情别绪的就有250首之多,约占其全部诗歌的一半。这源于其忠厚的品行,但跟作者人生坎坷、长期过着不如意的日子也有关。如《送裴郎中贬吉州》《重送裴郎中贬吉州》两首诗中的裴郎中被远贬他乡、身处逆境,人情冷漠的世人唯恐避之不及,同在贬途、自身难保的刘长卿却用一颗真心去抚慰对方,热情地一送再送,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患难之交见真情,真挚的友情成了他生活的支撑点之一,一旦离别来临,作者的心情就异常忧伤,充满想留却留不住的无奈。

  (二)、漂泊之悲:安史之乱起,诗人南奔,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除安史之乱结束后曾回过一次京城长安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南方度过,直至老死。一生漂泊,孤苦无依,多感的诗人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自己的家乡。乡愁伴其度过了一生的大半岁月,尤其是到了晚年,这种感情更是炽烈。他的《新年作》形象地表明了这一点:“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岭猿同旦暮,江柳共风烟。已似长沙傅,从今又几年。[1]”每逢佳节倍思亲,新年来临,作者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思念家乡的心情更为迫切。头发花白依然寄人篱下,独在天涯与岭猿为伴、与江柳共风烟的诗人禁不住潸然落泪。赴南巴途中所作《夕次檐石湖梦洛阳亲故》更写出他对故土亲人的魂牵梦萦。因此怀乡诗也占了相当大的比重。悲凉的环境感染着诗人的情绪,而他又以同样的心情去体会万物,于是,万物皆被淡淡的哀愁所笼罩。春夏秋冬,作者对故乡的思恋从未停止过,他的诗常用“夕阳”、“落叶”、“水”、“白发”、“猿”等意象构成凄凉之意境,也跟他的游子身份有关。

  (三)、仕途之悲:仕途上的坎坷表现在刘长卿的身上就是前人盛唐时慷慨激昂的进取精神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现实的失望、 无奈的叹息与咏唱, 流露出一种惆怅衰飒的心绪和冷落寂寞的诗歌情感基调。而这在其边塞诗方面表现得尤其明显。如盛唐时高适的 《燕歌行》:“相看白刃血纷纷, 死节从来岂顾勋。” 王翰的 《凉州词》:“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既慷慨激昂又情怀壮烈, 充满着立功疆场, 献身报国的精神。 而到了中唐,到了刘长卿笔下, 却只有 “黄沙一万里,白首无人怜。报国剑已折,归乡身幸全。„„草枯秋塞上, 望见渔阳郭。胡马嘶一声,汉兵泪双落。谁为吮疮者,此事今人薄”(《从军六首》)了。诗人的眼里只剩下 “白首无人怜”,暗处庆幸 “归乡身幸全”,至于国家苦难,谁人承担, 则只有 “今人薄” 了。很显然,这与盛唐时人那种慷慨激昂, 情怀壮烈 “死节从来岂顾勋” 的风格与思想感情已是大相径庭。

  贬谪的经历给诗人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创伤,对身世的幽愤不平的情感反复出现在诗人的诗作中。在他的作品中经常出现屈原贾谊的形象就是一个证明,以此表现自己的幽愤,如“绛老更能经几岁,贾生何事又三年”(《岁日见新历因寄都官裴郎中》):又如名篇《长沙过贾谊宅》:“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等等。

  时代变乱的痛苦及个人坎坷的生活遭遇, 使诗人常有不胜沧海桑田、 世事变幻无常之感。他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他的诗歌总是饱蘸着多难的人生经历,满腹的悲伤、挣扎的苦痛而酝酿的悲剧之歌。他的悲剧不仅是一己之悲,更是所处社会和时代的悲剧。他的生存状态反映了那个时代文人的生存状态。中国文人往往就是在吟唱悲剧的过程中,在对痛苦的体会、挣扎和抗争中来完成自己的人生答卷的,刘长卿更是如此。通过解读刘长卿的诗歌,可以体会到中国古代文人在坎坷人生中的无奈与抗争,以及渴望改变现实而不得的心灵状态。最终,蚌病成珠,浓郁的悲剧意识无法消解,诗人把它倾注到诗歌中,情郁于中而泄于外。通过对山水的描绘,与佛老禅宗的交心,与酒神的交流,通过梦境中的畅游和放松来排解心中的忧愤,也从而成就了他的独特风格,成为了诗歌史上璀璨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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