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启示录散文(2)

2019-05-07散文

  是的,这样的滚动有“独乐乐”的感觉,容易惹人眼红。但相比滚铁圈,却少了许多乐趣。握一把铁钩,推动一个铁环,在大路小径或广场院落,都可以觅得游戏的奥妙和趣味。这是一种独自品尝的快乐,却必须堂而皇之公开在别人眼里,终于被打上挑衅、狂妄和诱惑的烙印,引发他人的忌恨或不满。每一种个体行为,成于内,形诸外,不可避免地要接受目光的检阅。英国哲学家赫伯特·斯宾塞认为,游戏本身并没有功利目的,游戏过程的本身就是游戏的目的。当向公众宣示游戏的快乐,隐隐然便有一种凌驾于人之上的自得,就像怀揣巨款又故意显于人前,这个过程成为招致攻击的理由。

  要玩转铁圈看似简单,其实也不容易。先让铁圈在地上滚动,按照惯性滑行,铁钩及时跟上,持续给力,保持平衡和速度。这需要反复的练习,直到熟练地掌握运动的规律和用力的轻重。生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掌握一种本领,获得一项技能,从陌生、入门、掌握再到娴熟,我们要不断地学习、摸索和实践,并积累经验。游戏也不例外。卖油翁能自钱孔沥油进葫芦而钱不湿,无他,熟能生巧而已。庄子借庖丁之口,指明技经肯綮,破开解牛的神秘面纱。其实,不用去看多久以前,还是多远以外,身边的哪一样工作不都是这样的?只不过,卸去板着的面具,抛掉说教的口吻,以游戏作承载,道理更易于让人接受。用速度维持平衡,以练习获得经验,然后,在嬉戏中积累欢乐,一切都在有秩序地进行着。当反复而又枯燥的动作因为被赋予趣味,事情便不再机械和单调,而是发散诱人的光芒。

  年少时,曾被父亲强迫着学写毛笔字,柔软的笔端就像滑不溜湫的泥鳅,我怎么也无法让它顺着我的意识运行,浓黑的墨汁在纸上摆布出一道道难看的线条,所有的横竖撇捺折,都是那么烦人。然而,当我年岁渐长,在欣赏一幅幅或飘逸、或古朴、或豪放、或婉约的书法作品时,我为当初放弃反复练习而愧悔。我多想在自己的手下能勾勒出艺术的线条。这时候,我似乎获得了一些认知,有些乐趣并不伴随练习,它总会在非常遥远的地方,等着你长途跋涉,不断求索。游戏雄辩地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一首歌里唱着“何不游戏人生”,说得轻巧而洒脱,游戏可以反复,失败了从头再来,成功了无需存盘,可人生只有一个赴死的方向,所有的一切看似游戏,却高于游戏。但是,一次次练习一番番辛苦一幕幕的生活场景,无不带着游戏的性质,难道,何尝不可以把人生看作游戏的叠加?

  孩子们用铁钩推着铁圈,在小路上奔跑,铁与铁的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脆响,伴随着玩耍的笑声,四处飘散。不管路平坦或崎岖,都难不倒熟练的掌控者,圆圆的铁环在各个不同场合划出完美的轨迹,似乎是,如果持续推动,铁环就会永不停歇地转下去,一直往前滑行,直到与时间齐头并驱。这是一种理想状态,忽略了所有的内因和外因,不必考虑人力、能耗、磨损等因素,也无视气候、时辰或心情变化。在我的记忆里,这种理想状态常出现在一系列的习题里,比如,如果一个水池每小时进水40升,排水10升,问进水管与排水管同时开放,多少小时可以把10立方米的水池灌满。或者,一颗铁球从10米的高处抛下,多久可以落地。由此,我想起那个著名的“两个铁球同时落地”的实验,是伽利略于1590年在比萨斜塔上做的,并得出了重量不同的两个铁球同时下落的结论,从此推翻了亚里士多德“物体下落速度和重量成比例”的学说。可是,这个实验的背后,有一个重要的条件,那便是“如果不计空气阻力”。如果,还是如果。我们总是很容易陷入一种假想的境况,排除种种困扰,理所当然地把最佳的设想留给自己。我们习惯说,如果这样,如果那样,就好像如果不停给铁环施加推力它便能不断滚动一样,是不可能的。生活是真实的,它允许幻想,却并不允许设想,更不存在“如果”。幻想远比真实有趣,所以游戏更比生活吸引人。

  现在,我回忆起曾经的经历,在去村小的路上,我跟小伙伴比赛滚铁圈,看谁滚得更久更远,路上的一颗小石子,一道小缝隙,或突然冲出来的鸡鸭猪羊都会影响到我们,甚至风也会把铁环摇晃。我们在平坦广场上练就的本领,在崎岖的村道上不太顶用。不同的环境要求我们用不同的技能去适应甚至征服。

  【手影】

  夜幕降临下来,白昼的喧嚣被逐渐回收,我们的活动空间,在夜色的围追堵截之下,收缩进了火光覆盖的咫尺之间。日入群动息,没有光明的支持,游戏无以为继。我百无聊赖地把弄着一只麦秸编织的小马,那是奶奶编的,颜色已经从亮黄变成了暗黄。我细心收藏它很久了。我蓦然发现,在灯火的映射下,幽暗的墙壁上一匹模糊的大马正在作势欲奔。我激动起来,把草马移近灯火,又移离灯火,摇头晃脑,摆尾扭臀,墙上的马匹也跟着变幻模样。奶奶加入到我的游戏中,十指摆弄,在墙壁上留下一个个影子,猫狗牛马、猪羊兔鹅都有,但是动作生硬,并不连贯,不知是奶奶手指不灵活还是灯火在摇曳。

  我知道这一定不是我一个人的发现,我坚信,一万年或者十几万年前,当人类的祖先摆脱四肢着地,开始直立行走,原始人发现了火,并点燃第一堆篝火,照亮了聚居的洞穴。在大雪封山夜色笼罩的时候,他们蜷缩在洞穴里,躲避大自然的摆布,呼啸的寒风透过缝隙钻进来,似野兽怪叫着,似群魔舞动火光,原始人伸手作出阻挡的姿势,不经意间发现留在了洞壁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壁上,投影虚幻而又真实,如此惹人着迷。于是更多的人加入这个行列,在光与影的世界里,排解闲闷时的心绪,一个个日子就那样流淌而逝。

  这样的发现,注定要开启一扇探究的大门。门后面,分成几条路径。一条通向世俗之中,奠定了皮影戏的雏型。只要有一束光,一张薄薄的布帛和一块布,精彩生动的演出从此登上舞台。而在一个走马灯的的影像里,人马追逐、物换景移,又寄托了劳动百姓多少的遐想和寄托。另一条路径,通向求知和探秘,东汉的张衡,在光的世界里捕捉到了他需要的信息,他说,月亮自身并不发光,月光只是日光的反射,“天狗食月”只不过是骗人的说辞。他的言论,无疑是科学的解释,可是它破灭了多少美丽的传说,让我的心中充满矛盾,不知是接受,还是拒绝。翻阅历史,我们还可以看到,在唐代,精通天文历算之学的进士孙彦先便提出“虹乃与中日影也,日照雨则有之”的说法,解释了美丽的彩虹,只是水滴对阳光的折射和反射。几百年后,西方的笛卡尔和牛顿,也先后对彩虹的成因作出了正确的结论。冰冷的仪器和科学的研究,从来都是僵硬和强硬的,毫不留情地排斥诗意,斩断人类的幻想。在中国古老的神话里,彩虹是女娲补天用的五色石发出的彩光,古希腊人们认定,彩虹是沟通天上与人间的使者。爱尔兰、印度、北欧,都分别赋予彩虹美丽而动人的传说。这并不意外,我们并不知道,光究竟是什么,我们总是试图用种种说法去解释未知的东西,于是便有了第三条的路径,通向了夸父、祝融,通向了阿波罗、普罗米修斯。在漫长的农耕时代,当太阳来临时,万物生辉,世间一派欣欣向荣,沐浴在太阳的光明之下,一种虔诚的膜拜油然而生,为人类自身确立一些神祇,期望获得眷顾和庇护,体现了最朴素最原始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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