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风。当我站立,张开嘴,狠狠地吸一口,毫不留情地吞下去。冷,从心里一直冷,冷到骨头里破裂。
人世的沧桑何不如此。
其实,我一直在奔跑。可我不是在跟时间奔跑,而是风,并且,后面的风在把我追赶,前面的风在把我阻挡,我感到了疲惫,产生厌倦。
朝霞是陈旧的,风也不怎么清新。但我没有停下来,一直奔跑。漫无目的地奔跑,往一条死胡同奔跑。
风,把我吹得横,竖,点,提,撇,捺。接近完美,是小圈圈;接近雪,是一只小兽的足迹,或者爪痕。但不要惊叹,或者赞誉。
风,绝不会给我新龙门。所以,不可以守株。我得踏雪,把春天寻回来,暖暖的放在心头。
有什么好风。可以一丝一缕,千丝千缕,如炊烟,如江面的清波。有什么好风,当我把它垂钓出来,一些秘密藏不住脚,如星光闪耀。
那么,什么样的风都一样的好。可以留恋。人世如烟花。
一、父亲有很多种病
蹲在田埂上的父亲,是一棵狗尾巴草。如果,他不吸烟,不干咳几声,田野的寂寥比月光还要盛大。
不吸烟的父亲,现在,好上了,娘说:你进城,务工。他就怕那一亩三分薄田没人耕种犯苦恼了,吸烟,呛得他要命。吃了些药,不管用,他也不顾了,一天都离不开烟,比我还亲。
沉默的父亲,看了我一眼,干咳几声,娘也不说了。父亲跟娘吵了一辈子,一对冤家。却可以在村前屋后牵手散步,也不怕闹笑话。
家里养的一头牛,在别人的池塘搅浑了水,有人骂骂咧咧,含沙射影,不知哪一句惹恼了父亲,他一步跨上去,举起一只拳头,也没有那人高。娘怕吃亏,扯走父亲。在客厅,父亲一根接一根地抽,抽得很凶。娘站在他身旁,眼眶湿润。
父亲,他走进了医院。一检查,他有浅表性胃炎,有类风湿关节炎,有咽炎,老慢支,父亲看着一大堆炎症,说回家养,养大点,卖钱。父亲怎么也不肯住院,只好择中,拿了些药,在家养。吃完了,再去。娘就像一只蚂蚱。
谁也厘不清父亲到底得了什么病。三更半夜,他去牵牛,走了十几里路,赶到一个买家那儿,换了两千元钱,说给娃娶媳妇。然后,他守着水稻,吧唧吧唧地蹲在田埂上抽烟。这一回,他是一株狗尾巴草了。
二、风吹故乡
她从一楼跑上三楼,又从三楼跑下一楼。她身体里有风,在这炎热的六月,我不愿说她身体里有光。
昨天,她不远千里把老娘从乡村接了出来。怎料,“我娘的身子骨弱不禁风了,像要燃烬的一小截蜡烛。”咳了一晚,办住院。
“我家的烟囱应该比别人家的高,几年没回了,只要一看到炊烟,就不会迷路。”
老人还在咳,嗽出来的风,得有乡村的味道。她轻轻地拍着老人的背,在床沿挂着的半个月亮,给风,一点一滴地吞了。
一些往事也给风勾销了。她喊一声:换吊瓶。那是半点钟之后了。她也吐出了风,只有我知道,那是呛的。
我按住了老人一大半人生的岁月。跳得有些迟、缓,力不从心了。只有风,在老人咳时,把我吹向远方。
风,吹白了老人额际的头发,像染上了霜。而我,想到了故乡的芦苇荡,开花时节,纷纷扰扰的心事,如雪。
三、九月
一只鸟,在我的湖泊,投入巨大的阴影,它飞不动了,一头撞在蓝色窗玻璃上,这是它的误读。人间的美好也常给我误读,譬如:天凉好过秋的九月。在老家的晒谷场上,麻雀,也珍稀了。田地里,拔节的楼房代替了水稻。牛很悠闲,在南坡散步。偶尔,啃一口青草。
青草顶着蓝天。白云之下,一个老太太跟一个小女孩扔沙包。茂盛的蓝,潜伏着多少阳光就有多少忐忑之心,怜悯。在夜里,飞行动物胜过飞镖。一把蒲扇扇凉了思念的味道。而孤独,在墙角,爬满了一个支架,如绿萝。
一只蟋蟀,轻轻一跃。躲过了门警的鹰眼找到我,在露水打湿的翅膀上,乡愁,是我走在人行天桥吐出的口香糖。在一块蓝色的屏幕上,雨,顷盆。一个穿雨衣的士兵握着枪,走过广场,看了看我。好像,查暂住证的。
这一只鸟,比我幸运。当我走在高速公路,试飞梦想。一个高音喇叭,让我错过九月。
四、致苏苏
忘情的,是你的泪珠,道一声:珍重。珍重是秋虫缱惓的鸣唱。你,一个闪肩。背离,是生命一段小小的插曲。
倘若,没有投入爱河,怎会如此的刻骨铭心?一杯红葡萄酒的暧昧,你,浅尝了微醉,是两朵笑面桃花。
你,是我的彼岸。在海里,在浪的巅峰之上我是绿的。绿,是风情万种。但,此刻,绿是海的魂,浪的魄,是不倒的桅杆。你,是我的旗帜。在呐喊声里,你,是我的胜利,你是不会让我丢盔弃甲的。就像你是我的春天。你是繁花迷乱的春天,我不过是你旅途的一场细雨,是我把你溅湿的,由此,你的生命千娇百媚。
我是你的蝶。这么说,你就痴了。
五、致青春
我是一挂瀑布?不,当它们从万丈悬崖摔下来,并没有粉身碎骨。而是紧紧地抱在一起,抱在一起,像一个部落,或者氏族。
所以,我甘愿是一滴清洌的山泉。看看,我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看看,我从来不觉得孤单。看看,我的晶亮比得过你曾经幸福的泪水。看看,我流入了你的心海,你才如此的年轻。
所以,我甘愿是母亲泪腺里分泌的闪烁。母亲,袒露着大地一样宽广的胸怀。风,吹皱了她端庄的脸庞,越来越加深岁月的痕迹。苍老的母亲,一生颠沛流离的母亲,多像我的祖国
啊!我是祖国的儿子。可是祖国,我怎么承载历史的耻辱,背负现实的困顿?怎么拂去天空的阴霾,大地的肮脏?告诉我,请你告诉我,人民是我头顶的桂冠,可我怎么才无愧于人民?
啊!我怎么配得上祖国的儿子?我只是炉窑里的一块炭,长城砖有我的一份火候;我只是南京桥上的一枚螺钉,牢牢地钉住一个时代的脉搏。不,我渺小得只是一棵野草,或者,山涧里的一滴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