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叉经典散文

2018-12-18散文

  北方人中,熟悉鱼叉的人不多,不过,我却是个例外。

  大约是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院里搬来一家新邻居,一家五口,俩大人,仨孩子,末小儿那个男孩儿跟我一边大。我们很快就混熟了,他的名字叫小弟,不过,我们都不叫他的名字,因为他长得胖,我们都叫他猪弟。

  猪弟的哥哥,比我们大四五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知道他哥哥叫什么名字,我们院儿的小伙伴们,背地里都称呼他“猪弟他哥”。就是“猪弟他哥”,让我熟悉了鱼叉。

  当时,正值“文革”期间,学校都停课了。我住在三里河,玉渊潭公园很近,我们整天泡在玉渊潭公园里,冬天滑冰车,夏天游泳、钓鱼。

  猪弟他家是夏天搬来的,很快,他就融入了我们的游泳大军。

  猪弟他们哥俩第一次和我们去玉渊潭的时候,我们都大吃了一惊:分明是去游泳的,猪弟他哥却扛着两把闪亮的鱼叉。他哥向我们解释,说他们家是从江苏搬来的,江苏到处河湖港汊,是鱼米之乡,他们那里的人都熟悉水性,很多人都掌握一门叉鱼的技巧。我们边听边瞧他肩上的鱼叉:鱼叉由两部分组成,柄是竹子的,倒也没什么;头则就不一样了,是由一根中指粗细的钢棍打磨而成的,越往上越尖利,靠近尖端部位大约两厘米的地方,还有一个倒钩。我们越看越新鲜,都吵吵把火地跟在猪弟他哥身后,等着到玉渊潭看他怎么拿鱼叉叉鱼。

  但是,实际情形完全不像我们想象的那般有趣儿,在玉渊潭里面转悠了好半天,最后,猪弟他哥空手而归。因为他不了解玉渊潭公园的情况,那时候,大人不上班,小孩不上学,又都没事干,夏天就扎堆儿到玉渊潭游泳,湖里面的人跟下饺子似的,他上哪儿找鱼去呀。

  第二天,猪弟他哥起了个大早儿,他哥本来是不想叫任何人的,只打算他们哥俩去就成了,但猪弟还是叫上了我,因为,我们两家只有一墙之隔,而且他转学到我们学校,跟我一个班,他跟我的关系,自然比根本其他小伙伴儿近一些。

  猪弟他哥昨天毫无斩获,但是,他却把玉渊潭的情况观察好了。玉渊潭公园里有两个湖,西边的那个湖,我们称之为八一湖,东边的那个湖,我们称之为大湖。在大湖的紧西头,有一片芦苇荡,猪弟他哥的目标就锁定了那里,他说那里有黑鱼。

  玉渊潭有黑鱼,我听说过,但从来没有见过,因为,我们这帮孩子钓鱼纯粹是瞎起哄,也就是钓个白条、马口、火轮片儿什么的,至于黑鱼,想都没想过。而且在北京人里面,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黑鱼的肉有毒,吃了容易犯病,因为黑鱼专门吃死人肉,所以,北京人对黑鱼好像避之唯恐不及。我把心里的疑问对猪弟他哥说了,我说:“黑鱼是吃死人肉的!”他哥“哈哈”地笑了,说:“哪有那么多死人?在我们家乡,黑鱼是专吃小鱼小虾、吃螺丝的。”

  猪弟他哥对于今天能否叉到黑鱼,显然心中有数。一路上,他眉飞色舞地向我介绍关于黑鱼的知识,他说,在他们老家,黑鱼不叫黑鱼,而是叫蛇鱼,因为,黑鱼有一个其它鱼类不具备的本领,就是能在陆地上爬行,比如从这个鱼塘转移到另一个鱼塘,中间隔着地面,但黑鱼几下子就能蹿过去,黑鱼在陆地上行走的时候,身子是扭动的,特别像蛇,所以,就有了蛇鱼这个称呼。黑鱼还异常凶猛,谁家的鱼塘要是不小心进来条黑鱼,准得遭殃,一个星期的工夫,能把鱼塘里的鱼苗全部吃光……

  芦苇荡我冬天没少进去过,因为那里面沟沟岔岔的,特别适合玩滑冰车逮人儿。但是,夏天芦苇荡我就没进去过了,因为,从大湖的岸边到芦苇荡要趟过一条沟,那条沟宽也就四五米,也没多深,但据说水底下全是滋泥。平日里,只有少数水性好的大人敢趟过去,我们这些小孩子都不敢靠近,今天跟着猪弟他哥,胆子就大多了,我们俩一左一右,拽着他哥手里的鱼叉下了水,沟底冰凉冰凉的,每趟一步,脚底下的滋泥都会泛起一团黑色的浪花,还真挺瘆人的。

  芦苇荡里面沟坎纵横,间或有高出水面的地方,可以站人。猪弟他哥看好一块地方停了下来,对我们说:“就是这儿啦。”他把一枝鱼叉交给猪弟拿着,自己把另一支端在手里,两手攥着鱼叉,鱼叉的尖儿指着水面,鱼叉的柄朝他的右后方高高擎起。他就这么定格了,像一座雕塑一样,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

  那时候的玉渊潭,水非常清澈,水底下有几根水草、几条小鱼甚至几只小虾,差不多都能数得过来,就像柳宗元《永州八记》中所描述的那样:“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偶尔有条小鱼或小虾猛地蹿动,也都看得一清二楚,“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要等多长时间呢?猪弟告诉我:“过一会儿,得等太阳出来。”原来,黑鱼有一种特殊的生活习性,就是晒太阳——嘴露出水面呼吸,把脊背也露出水面。因为,黑鱼的脊背上长有很多黑色的花纹,所以,他们南方人把黑鱼的这种习性称之为“晒花”。

  太阳终于落出了笑脸,湖面上波光粼粼的。猪弟他哥回头冲我们摆手,意思是“有情况,别出声!”

  黑鱼果然如约而至了,在目无遮拦的水中,它美丽的黑色花纹,豪不掩饰地映入我们的眼帘。居然是两条!它们一边前行一边作盘桓状,样子很像太极的阴阳符号。在太极的阴阳符号中间,有一团黑色的密密麻麻的小点儿,哦!是小鱼仔儿!我惊异得差点儿喊出声来。两条黑鱼悄无声息地顺着水沟游动,游到与猪弟他哥大约两米之距的时候,两条黑鱼忽然停住了,而后把嘴伸出了水面,脊背也耸了出来,一时间纹丝不动。当真是“晒花”了!那群小鱼仔儿夹在两条大鱼中间,也学着大鱼的样子浮在了水面上。

  出手的时机到了。只见猪弟他哥前腿一弯,身子向前一顷,右手用力把鱼叉投了出去!“嗖——”鱼叉电光石火般地射向水面,“噗”地一声,穿透了黑鱼的身体!“哗啦啦!”黑鱼痛得腾空而起,带起一团巨大的红色波浪,而后又“哗”地钻进水面,拖着鱼叉在水中翻滚。但是,因为鱼叉上面有倒刺,黑鱼无论怎样挣扎也挣脱不了。此时,只见猪弟他哥飞身一跃跳进水里,双手抓住鱼叉,向上一挑,把鱼侧着举了起来,然后“嗖”地纵身上岸,把黑鱼从鱼叉上摘下来,往尼龙网兜里放。他的脸上笑开了花,边摘鱼边对我和猪弟说:“北京首战告捷!哈哈,这是条公子,起码得有三斤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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