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叉经典散文(2)

2018-12-18散文

  我看得目瞪口呆。我觉得,猪弟他哥投掷鱼叉的那一瞬间,简直就是神勇无比的赵子龙,宽阔的双肩、黝黑的皮肤、闪亮的鱼叉以及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动作,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回头看了一眼水面,那条母黑鱼和小鱼仔儿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我琢磨着,叉着一条这么大的,那条又跑了,得班师凯旋了吧?熟料猪弟他哥却没想往回走的意思,他说:“等一会儿,还有一条。”他告诉我,黑鱼从交尾之后,公鱼和母鱼就生死相守了,特别是产仔护仔期间,几乎形影不离,性情也变得更加凶猛。但是,黑鱼的注意力全部在水下,他们要严防其它的水下生物袭击自己的孩子,而对于河岸上的情况他们则毫无防范,对于刚才的突发情况也毫不理解,所以,待水面再度平静后,那条黑鱼一定还会带着孩子折返回来,寻找那条公鱼。

  这段“守株待兔”的时间很难耐,起码得煎熬了半个小时。不过,那条母黑鱼还真的露面了,它带着那群鱼仔,转来转去,又在刚才那个地方停了下来,而后又浮出水面“晒花”。真是找死来了。猪弟他哥立刻如法炮制,那条母黑鱼眨眼间就被叉了上来。

  那个夏季,猪弟他们哥俩三天两头地就往玉渊潭跑,他母亲三天两头地就要炖一次黑鱼。那个年代,大家都是吃窝头啃咸菜的,而我们住的又是筒子楼,他们家侉炖黑鱼散发出来的香气充斥整个楼道,那个馋人劲儿,就甭提了。

  时间很快就翻篇了。第二年的春天,猪弟他们家跟着他爸爸去了辽宁盘锦五七干校,其后不久,我下乡去了黑龙江,我们天各一方了。

  我们再见面,已经是十几年之后的事了。我回北京后还住在三里河,猪弟他们家从干校回来,住在和平里,我们很难碰上,但是,由于这两处都是商业部的宿舍,都有发小儿,所以,对彼此的情况间或也有耳闻。我听说猪弟去澳大利亚定居了,猪弟他哥还在北京,不过,就一般的交友规律而言,我可能不会再跟猪弟他哥有往来,因为我们俩不是同龄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交友规律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有一天,猪弟他哥居然上门来找我了,他说,他是因为上当受骗所以才来找我的,请我帮个忙。

  原来,分手后的这些年,猪弟他哥在体育方面还挺有成就的。当时,铁人三项运动在国内刚刚起步,猪弟他哥已经取得该项目“前百”以内的名次了。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取得名次后,猪弟他哥收到了《横渡XX海峡组委会》的邀请函,邀请他参加横渡XX海峡活动。函件中告知他,为确保运动员人身安全,组委会特请海军军舰护航。他还挺高兴的,和北京的几位朋友商量了一下,交纳费用后,如期赶往横渡举办地点。不料,到了正式横渡的那天早晨,情况突变,没有军舰护航了,连渔船都没有;早饭简直就是施粥会,每人一碗稀粥,半个咸鸭蛋。猪弟他哥说:“你想啊,XX海峡直距33公里,没有舰只护航,万一运动员体力跟不上,那就得死人哪!再说那点儿早饭,能保证我们有充足的体力游完全程吗?而且,即便我们游过去,也没有人送我们回来!你说,这不是骗局是什么?”他说,参加横渡的运动员都很气愤,但此时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因为,组委会的所有人员都人间蒸发了。猪弟他哥就是为这事来找我的,希望我把这件事在报刊上披露出来。

  我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当时并不在报社工作,只不过是工作之余有个爱好,给报纸投投稿而已,而且在《北京晚报》《北京日报》归拢包齐才发表过几个“豆腐块”。其中最大的一个“豆腐块”1千字,其余的都是短讯,充其量只能算是“酱豆腐块”了。但是,因为当时北京的报纸就那么几家,《晚报》又几乎是家家订阅,所以,仅凭着这几个“豆腐块”,我的大名在发小当中已经如雷贯耳了。猪弟他哥把事情详述之后,一脸郑重地对我说:“你可是个大笔杆子,这事我就全指着你啦!”

  猪弟他哥是我小时候崇拜的对象,况且他哥又以“大笔杆子”相称,我怎么好意思推辞呢。我立刻拿出纸笔,把这件事写成了一份详细的文字材料。猪弟他哥拿着这份材料,立刻起身去了《中国XX报》。也就是一周左右的时间,《中国XX报》就以将近整版的篇幅,披露了“横渡XX海峡”的骗局。

  此后,我和猪弟他哥建立了联系。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他又一次敲开了我的家门,他一手拿着鱼叉,一手拎着两条鱼,对我说:“上次帮了那么大的忙,我还没感谢你呢,今天给你叉了两条桂鱼,你尝尝新鲜。”我说:“嗨,我那点儿小忙还值得一提?关键是人家报社负责任……”他打断我的话,说:“你还真不能这么说,我去交材料的时候,接待我们的那个编辑,一个劲儿地说咱那份材料写得挺详细的。”我问他:“你这独门绝技还没丢,你还有时间叉鱼去吗?”他告诉我,叉鱼这个爱好,他是舍弃不了了,只是现在不比小时候那会儿,恨不得天天去,现在一个星期也就去个一两回。叉鱼的地点也变了,不再去大湖,因为玉渊潭公园早就升级为市属公园了,现在的叉鱼地点,改在了电站下面,那里可以叉到桂鱼。

  猪弟他哥说的那个电站,就是八一湖下游出口水面上横跨着的那座二层小楼。八一湖的水从电站底下泻出,与下面的河道形成两米高的落差。这里的水很深,春秋两季,是各种鱼类扎堆儿的地方,比如花鲢、白鲢、草鱼、青鱼、鲫鱼、桂鱼等,但桂鱼的数量极少。据游泳的人们说,春季鱼类在这扎堆儿,是因为洄游的鱼在电站下受阻,秋季鱼类在这扎堆儿,则是因为秋水暴涨密云水库放水。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每逢春秋两季,每天从早到晚,电站下面都是捕鱼的人,有站在岸边的,有站在水里的,一个紧挨着一个。捕鱼用的家伙什,也是五花八门,有持网的、有拿钓竿儿的、有用纱窗的、有用棒子拸的,甚至还有空手的。我曾经看见一个老头儿,跳进水里空手捕住了一条五六斤重的大花鲢,因为鱼身上滑溜儿,吃不上劲儿,老头儿就用双手死死抠住花鲢的两鳃。花鲢奋力挣扎,锋利的鱼鳃,把老头儿的虎口划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但老头儿就是不撒手,最后,硬是把这条大花鲢拖到了岸上。在这个季节,这里往往还有一道北方地区最难得一见的景观,就是看鱼鹰。连续好几天,玉渊潭人民公社的渔民,都要划着几条小船,在这里放鱼鹰捕鱼。渔民们用船桨“啪啪啪”有节奏地敲打船帮,鱼鹰“噗啦、噗啦”地往来水上、水下,大展身手。鱼若是小一点儿,鱼鹰就自己把它叼上来,若是赶上又肥又大的,几只鱼鹰就会通力合作,有叼住鱼头的、有叼住鱼尾的,有抬鱼肚子的,把大鱼“哗”地一声扔进船舱内。那个整齐划一的劲儿,就跟旁边有人喊着口号指挥似的。  我真的又要说,我对猪弟他哥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了。那么多的人,用那么多的方法捕鱼,可我从来没见过有谁捕捞上来过一条桂鱼!而猪弟他哥却仅用鱼叉,就能捕捉到最难得一见的桂鱼。我问他:“你哪天还去?告诉我一声,我看看去。”我的兴致又来了,丝毫不让小时侯第一次跟着他去叉黑鱼。但是他不让我去,他说,桂鱼和黑鱼不一样,桂鱼是“底栖”鱼类,所以,他叉桂鱼都是水下作业,我去了什么都看不见。听他这么说,我只好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显然,谈到叉鱼,猪弟他哥也来了兴致。他把鱼叉递到我手上,对我说:“家伙什也不一样了,你看看。”我定睛一看,果不其然,现在他的鱼叉,已经改进为扳机制动、弹簧发射的升级版了。鱼叉最关键的部位——叉尖儿上的倒刺也多了一根,而且角度设计得很漂亮,一左一右的,像一个小小的后掠式机翼。他说,这种鱼叉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相当好使,最初,他设计的是胶皮发射,原理得益于小时候玩的弹弓子,但胶皮发射在水下产生的阻力较大,准确性受影响,以后他就改成了弹簧发射。他告诉我,叉桂鱼要有耐心,不在水底下蹲上个仨俩钟头的,很难有斩获。他还详细地向我介绍了叉桂鱼的方法:下水之前,他先捡一些石头运到水底,用这些石头垒成一个三角形的石屋;石屋中间是空的,三角形的墙体,每一面都留有一扇“窗口”;石屋垒好了,再把鱼饵放到石屋里,然后,他戴上潜水镜,叼着一根换气软管潜到水底,双手端着鱼叉,蹲在水里一动不动地瞄着石屋,静候桂鱼上钩。

  猪弟他哥说,三角形的石屋有它的独到之处,一旦桂鱼发现食物,就会从任意一个“窗口”钻进去觅食,而不论桂鱼从哪个“窗口”钻进石屋,其身体的两个侧面,都会在另外两个“窗口”内展示出来,此时,只要扣动扳机,鱼叉立刻就会飞进“窗口”,毫无悬念地射中桂鱼,并将其洞穿在叉尖上。

  从那以后,连续四五年,每逢秋天,猪弟他哥都要叉两条桂鱼给我送来。我觉得怪不合适的,要知道,那时候塘养鱼在北方还没有普及,菜市场里的桂鱼都是野生的,一斤往低了说,也得卖到七八十块钱。

  其后的大约三四年时间,猪弟他哥都没有到我家来,桂鱼这个茬儿我也淡忘了。熟料有一天,我竟然在大街上碰见了他,他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紧着说:“英杰,好几年都没到你那去。”我说:“谢天谢地!那我倒解脱了,我也不能没结没完哪!”我们俩就在当街上聊了起来。他告诉我,现在水都不行了,鱼特别少,前年他来过几趟,才叉上来一条,没巴掌大,值不得吃,干脆扔了。他还说,今年的水比前两年还浑浊,在水底下什么都看不见,这样的水别说没鱼,就是有鱼,怕是也没人敢吃了。他表示,以后不再费那劲了,叉鱼的事就拜拜了。

  我在心里为猪弟他哥的那柄鱼叉惋惜,那可是升级版的,用了也没几年,可看眼前这情况,除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上一篇:逐日经典散文下一篇:一夜经典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