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五婶过完了“小月子”,我也大学毕业了。那一段时间,我在家里等待学校分配通知。
大伯母说趁家里人多,咱们这一大家子吃个团圆饭吧。于是四婶、堂嫂还有我嫂子掌厨,做了四大桌子菜。一大家人三十多口,其乐融融的。吃饱喝足,开始打麻将。
大伯母、四婶、五婶还有我嫂子四人一组,打起二五八麻将。我坐在大伯母身边当参谋。第一局四婶来了个杠上开花,开门红。五婶不服气地说:“千刀万剐,不赢头一把。”四婶说哪一把都给钱,把把赢。
果然,四婶手气分外好,一圈下来,赢了四把。五婶撅着嘴巴,不开心又不服气。忽然,大伯母身子向后,幸亏坐着一把椅子,否则,大伯母会被摔痛的。只见大伯母眼皮向上,口吐白沫,我吓得呆若木鸡,不知道大伯母犯了什么病。四婶眼疾手快,掐住大伯母的人中。
只见大伯母两眼发直,脸色木然,旁若无人口中念念有词:“小五,小五,你过来,叙叙咱们的夫妻情意!”
大家都呆若木鸡,四婶对我五叔喊:“小五你快来,咱大嫂被你死去的媳妇儿附体了!”
五叔慌慌张张地走过来,半信半疑看着我大伯母。
我立刻想,大伯母这是要做什么?演戏?
大伯母用手捋一把额头的碎发,我觉得这个动作好眼熟,这不是我那死去的五婶的习惯性动作嘛。
“小五,小五啊,你咋不念一点夫妻之情呀?你咋待咱那苦命的儿子的?他可是我用这条命换来的呀!”大伯母直视着五叔,眼神呆滞,一字一句地质问,那分明就是我那死去的五婶的语气。
我五叔身子开始发抖,不知道是惭愧至极,还是心里害怕。
“小五呀小五,我千里迢迢从贵州嫁到你家,没享过一天福,家里地里一天没撂下。对待你像伺候爷似的。结婚四年才生下咱儿,我可真是用命换命呀。我早知道留下孩子跟着你遭罪,我把他也带走啊!”大伯母依然两眼直愣愣地瞪着五叔,一边用哭诉的语调质问五叔,但两眼却干枯无泪。
五叔两腿开始筛糠,我那新五婶脸色苍白。
大伯母忽然转向五婶:“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占了我的位置,睡了我的丈夫,却不好好待我儿子,还三天两头骗怀孕,也就我家小五傻,被你耍得团团转。你若是再不好好待我儿,我一准把你也带走!”
“小五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大伯母依然两眼发直。
我五叔身子发抖,语无伦次:“听……听到了。”
“你听到了吗?”大伯母望向新五婶。
“我……我听到了。”五婶也语无伦次。
我妈开始说话:“五妹呀,小五知道了,以后改,你若是交待完就走吧,我上柱香送送你,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吧!”
“小五呀小五,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在咱院子里的影壁墙的花池里,用三个塑料袋藏了两千块钱,那是我留给儿子的,你挖出来,给孩子买点吃的。”
五叔除了点头,眼睛里还有泪。
新五婶更是无的自容。
大伯母身体往后挺,长出一口气,就缓过了神儿,变回大伯母的常态。
八
事后我缠着妈妈问,那次吃团圆饭,是不是大家伙演了一出戏。
妈妈说:“你当我们傻呀,演戏还搭上两千块钱?”
我说:“就因为有两千块钱,我才更相信那是一场戏;那钱是金子造的呀?多年不腐?你们也就骗骗我五叔五婶那俩大财迷吧!”
妈妈捂着嘴笑出声来。
从那以后,五叔五婶到哪儿都带着我那小堂弟。
一年以后,五婶五叔在吃团圆饭的时候正式宣布:新五婶怀孕了,是个女孩。
大家心里开始犯嘀咕,这又是在演哪出戏呀?
五婶好像明白大家的心思:“这次可是真的哦。”说完低下头。
还真别说,五婶的腹部已微微隆起。大伯母说怀胎四月孩儿出怀儿,这老五家最少得有四个月了。诶?这次咋没咋呼儿呀?
五婶牵着小堂弟的手:“立夏乖,多吃饭,长高了,就可以陪妹妹玩儿喽。”
爷爷在一旁笑了,满脸的皱纹都绽开了,像一朵怒放的紫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