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受战祸之苦的杜甫,虽然明知李隆基对安史之乱负有最高责任,但却对他没有丝毫的批评,相反地却是对他被迫出逃和难以保全爱人报以深切的同情;时空相隔甚远的白居易,对李杨之恋也依然是充满了炽热的礼赞,而无甚理性的思考,和对当事人的诘责。可以说,自李白开始,直到白居易,李杨之恋在诗人们的心中始终保持着浪漫的色彩,而略无政治上的不良影响。但也就是到白居易为止,其后直到晚唐,诗人们再看李杨之恋,眼神就发生了变化。因为国势的衰微,诗人们一边开始缅怀帝国曾有的盛世,一边也开始沉思帝国没落的原因,在他们看来,李隆基宠爱杨玉环及其家族,无疑就是贪色误国,杨玉环也脱不了狐媚偏能惑主、红颜总是祸水的罪责。
张祜的《集灵台》三首,既写到了李杨旧事,“昨夜上皇新授箓,太真含笑入帘来”,又对李隆基眷顾外戚表达了不满,影射他与杨玉环三姐的暧昧关系,“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杜牧的《过华清池》,讥讽了李隆基因为宠爱杨玉环而乱用民力,为了让她吃上新鲜荔枝,不惜动用驿马由广州向长安千里奔驰赶送荔枝,“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李商隐的《马嵬》,批评的锋芒更为直接,他以杨玉环被吊死马嵬坡,与当年她和李隆基七夕之夜相许终身并提,“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慨叹身为天子四十多年的李隆基,终究还是保不住杨玉环,杨玉环虽然受宠非常,其命运实则还不如区区的一介民妇,因为民妇尚且还能与丈夫厮守一生,“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伴随着大唐王朝渐次拉下帷幕,走向消亡,李杨之恋也最终褪去浪漫的色彩,而成了王朝没落的一个病因,一只替罪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