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雨巷》看《公墓》的现代性(4)

2018-07-20雨巷

  理解了《雨巷》所抒发的情绪的现代性之后,我们也就能理解公墓里的邂逅的现代属性了。公墓其实就是雨巷,甚至就是波德莱尔笔下巴黎喧闹的街头,或者说,公墓就是巴黎拱廊街一样的现代性体验的发生地,在这里,你可以与一个又一个你陌生的,无意去接近、去了解的“一身哀愁,庄重苦楚”的女人邂逅,然后分离,而在“家家坟”或者祖坟里,我们看到的只能是列祖列宗的灵位,在一起的只能是一道上坟祭拜的亲友或是嬉戏的玩伴。公墓里的邂逅不需要承诺,也无所谓背弃,有的只是相逢时电光石火般的一瞥,这一瞥可以让波德莱尔的“我”突然复活,这 “太息”一样的一瞥也可以让雨巷中的“我”梦绕魂牵,这一瞥更可以让公墓里的“我”感叹:“这雾似的眼光,这一刹那,这一句话,在我的记忆上永远是新鲜的。我的灵魂会消灭,我的身子会朽腐,这记忆永远是新鲜的。”这一瞥之后,辉煌的光亮一定要“复归黑暗”,“我”才有可能爱上她,丁香女郎一定要消失在颓圮的篱墙,“我”才会一唱三叹地吟咏她,而玲子姑娘一定要走了,病了,死了,“我”才能永久地记住她:“我不会忘记的,那梦似的笑,蒙着雾似的眼光,不十分健康的肤色……”这样一些注定要迅速终结的爱情就算再刻骨铭心些,也只是“我不会忘记的”而已,这里没有宝黛之间的前世和来生的纠缠,没有杜丽娘为情而死、而活的感天动地,甚至都不需要知根知底、着冷着热,你看,玲子对“我”说:“你不懂的”,而懂与不懂,根本就与爱情无关。这样的爱情中,即便有了忧愁,也不再是可以倾覆“双溪舴艋舟”的愁绪,而只是一种浅表的情绪以及一种把玩着这一情绪的姿态,就像“我”一再渲染自己的心的痛苦和她的忧郁,而怎么痛苦、为什么忧郁,却是“我”不屑提及的――有了痛苦和忧郁的姿态,还不够吗?所以,穆时英写这么一段看起来深沉实则不疼不痒的爱情,是要借此揭示出现代爱情故事的不能承受之轻――它卸除了所有的重物,比如时间,就像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漫长等待,也如空间,就像“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再如拨开现象看本质的努力,就像哪怕牛郎再穷些,也是值得织女去爱的,因为他善良、勤劳,从而只剩下了永远的、唯一的、绝对的此时此刻的欣快。有了即时性的欣快,也就够了,“一别钟情”的故事还能怎样?这样一种现代爱情的逻辑,到了20世纪末的时候,由王菲的歌声做出了更简洁、完美的诠释:只爱陌生人。  {1} [法]米歇尔・福柯:《另类空间》,王译,刊自《世界哲学》2006年第6期。

  {2} [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黄平校,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70页。

  {3} [法]波德莱尔:《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郭宏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483页。

上一篇:《雨巷》为何选择了“巷”而不是“小路”下一篇:以《雨巷》为例,谈新诗的分层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