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的散文理论批评(2)

2018-07-20朱自清

  (二)关于散文创作

  1.写作内容

  小品文既然是以抒情为主,又可以任意而谈,那么应该谈什么人与事,写什么事,抒什么情呢?朱自清从当时中国文坛的状况与个人生活写作实际出发,在《什么是散文》中阐明了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一是“身边琐事”,朱自清本人就曾写过不少这样的篇什,他脍炙人口且流传久远的《背影》《儿女》《给亡妇》《荷塘月色》,无一不是记叙的身边琐事,如《背影》是写回忆中父亲送我上火车的背影,《儿女》是写作者自责自己平时对孩子粗暴,但这些以身边琐事为题材的作品,恰是表现了作者博爱之心,爱父亲、爱儿女,爱妻子,这说明,身边琐事也是可以写出传世之作的。但如果只写这些,散文的路似乎太过狭窄,未免单调。

  二是写游记、自传、读书记,比如《欧游杂记》《伦敦杂记》中,就收入了朱自清游记共19篇,《威尼斯》《罗马》《瑞士》《巴黎》等等篇什大多所记都是观赏名胜和艺术品的印象,文字虽平淡,但更值得品味。至于读书记作者也写了很多,比如《鲁迅先生的杂感》、《叶圣陶的短篇小说》《白采的诗》等等,这种随笔式的评论在一定程度上也丰富了写作的内容,又比只写“身边琐事”迈进了一步。

  第三,他提倡“写大众生活”。即写出紧扣时代并能反映人们当时生活情状的作品。

  从以上,我们可以看出,朱自清提出小品文写作范围的不断扩大,实际上也是针对当时的文坛状况而提出的。我们知道在19世纪30年代,周作人、林语堂为代表的自由作家提倡幽默小品和闲适小品,主张小品文的写作应“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调”,彻底地把小品文当成了纯粹的娱乐品和消遣物。但同时,受到鲁迅杂文的影响的左翼作家群,比如说茅盾、瞿秋白等人开始用阶级分析的观点来进行散文创作和社会批评,从而写出了政治性很强的杂文篇章。这种观念很容易把散文这种文学式样当作为政治服务的工具。也正因此,引发了关于小品文的论争,但朱自清并没有随着这两种大流而去,在散文应该写什么的问题上,他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并且在四十年代,朱自清还进一步指出:“过去的散文大抵以写个人的好恶为主,而以都市或学校为背景,一般所谓身边琐事的便是。老这样下去,笔也许太腻,路也许太窄,内地描写似乎正可以济穷也。”在他看来,小品文应该进一步扩展它的写作范围,否则有一天也会走到尽头。

  2.理论指导

  五四时期的小品文强调表现作家的个性,朱自清也是禀承这一观点进行写作的。他在第一本散文集《背影.序》的结尾说:“只当时觉着要怎样写,便怎样写了,我意在表现自己,尽了自己的力便行。仁智之见,是在读者。”这个时期,他的写作散文的支点可以说就是六个字“意在表现自己”。此时他的散文正是毫不矫饰地表露着自己的感情和心灵的,比如说上面所提到的名篇《背影》、《儿女》等所描写的正是一个作为知识分子的自己的儿女情长,朋友之谊,虽然写的都是个人圈子里的“身边琐事”,但读来却是情意绵绵,回肠荡气。但后来,当他面对时局的变迁时,觉得写身边琐事没有多大意义时,就离开了“表现自己”这一支点,这从稍后写就的一系列游记可以看出。他在《欧游杂记》中就“让自己站在文外”,既不写生活琐事,也不写浪漫情调的异域感,而是客观地描述欧洲国家的名胜古迹,谨慎地介绍西方的历史、文化和艺术。从朱自清自起初的“表现自我”到“回避自我”的创作理论的转变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并未拘泥于一种创作理念,而是在不断探索新的散文发展之路的。

  3.写作方法

  至于怎样写好散文,朱自清作过多方面的论述。他认为,总的来说,“学识固然不可少,经验似乎更重要。”“如写读书记、传记等,当然先得多读书,搜集资料。”朱自清不相信“情感的自然流露”,即使是《背影》这一篇什,他说这并非是“自然的流露”,而是“平日训练”的缘故。至于创作灵感,他倒是承认的,不过他所说的灵感是经验的产物。在《关于散文写作》中他这样说道:“写作似乎可以说有灵感,但我不愿意用‘灵感’这个译名,而愿意用‘感兴’这个译名。感兴只是心头一动。这心头一动是由经验的综合来的,有时不自觉,有时自觉。”归结起来,朱自清的意思是说,要写好散文,必须多读书积累知识,扩大生活领域,培养观察力与判断力;而只有具备了渊博的知识与丰富的经验,就将自然而然地产生灵感。

  要写好散文,除了学识、经验与灵感以外,运用语言的功夫也是极为重要的。散文的本质特点除了“散”之外,就是“文”,而“文”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为语言的运用。

  朱自清对这个问题的经验之谈也能够给我们以有益的启迪。

  朱自清散文的语言炉火纯青,朴实清新,浑然天成,令人感到作者似乎是信手拈来,漫不经心,实则不然。他总是“很注意文字的修饰。语句的层次和词义,句式,都用心较量,特别是句式。”例如他在写《欧游杂记》时,就在句式上下了一番功夫。诚如他在序言中所说:“记述时可也费了一些心在文字上:觉得‘是’字句,‘有’字句,‘在’字句安排最难。显示景物间的关系,短不了这三样句法;可是老用这一套,谁耐烦!再说这三种句子都显示静态,也够沉闷的。于是想方设法省略那三个讨厌的字,例如‘楼上正中一间大会议厅’,可以说‘楼上正中是――’,‘楼上有――’,‘――在楼的正中’,但我用第一句,盼望给读者整个的印象,或者说更具体的印象。”从这段言论中,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在写作时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但我们在品读时却觉察不出他刻意为之的痕迹。

  朱自清认为散文的语言应尽量做到口语化,口语不够用时则适当吸取外来语与文言。他的《儿女》就是典型的口语化的名篇。现摘录一段:

  你要大碗,他要小碗,你说红筷子好,他说黑筷子好;这个要干饭,那个要稀饭,要茶要汤,要鱼要肉,要豆腐,要萝卜;你说他菜多,他说你菜好。妻是照例安慰着他们。但这显然是太迂缓了。我是个暴躁的人,怎么等得及?不用说,用老法子将他们立刻征服了;虽然有哭的,不久也就抹着泪捧起碗了。

  这一段读起来就像作者与读者对坐,有拉家常的意味。这也说明,用地道的口语也可以写出富于魅力的美文。当然有时口语难免不够用。朱自清说:“我们的生活在欧化,我们的语言文字适应着,也在现代化,其实是自然的趋势。”这种趋势“虽然总免不掉夹杂文言,夹杂欧化,但是主要的努力是向着活的语言”,这才是散文的“生路”。

  总的来说,在散文艺术的探索中,朱自清作出了艰苦的努力,至少可以说在文体革新与语言创造方面,达到了中国现代文学的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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