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与恶徒文摘读书笔记(4)

2018-11-12读书笔记

  “为什么?”她好奇地问,她很感兴趣。

  “因为,因为,因为……”他松开她捂住脸,再次坐直身子,好像从未动过一样。她抚摸他的手腕。

  “因为你们从天地形成之初始就开始憎恨我们了?”

  他摇摇头。

  “因为我比你聪明?”

  他被戳到痛处,回了一句“才不是”然后又陷入沉默。

  “你喝醉了,”她生气地说。“睡觉去,我们明天再说。”

  “不,我们继续,”他说。“你会读书,给我读书。我之前就见过你,在你救我之前。”

  他将头发捋到后面,好像要把脸放在盘子上呈给她,他的脸此刻呈现出不同以往的荒凉之美,如奇形怪状的畸形人一样吓人。她一阵惶恐,她认出了他,虽然他已变了一个模样。

  “你那时候小多了,”她说。“看起来更像贝儿,而不是现在的你。”

  “是的,我那时十五岁。”

  “你杀死的是我哥哥。”

  “嗯,我猜到了。”

  “我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好狡猾,掩藏了自己的身份,我说的对不对?你剪掉头发,但你想不到我还能认出你,我猜,当年那个严肃的小孩儿是来向我索命的。”

  玛丽安后退到房间的另一边,一直到了挂满首饰的那棵树边才止步。

  “你的眼睛像水一样冰冷。”他说。他从皮带上抽出一把刀扔向她,她抓住了刀的把柄。他向后倒在毯子上,撕开上衣,向她袒露他的胸膛。

  “你是现在杀我还是等会儿?”他问。

  “无所谓。”玛丽安不耐烦地说。

  她丢下刀,因为她并不想杀他。最初的惶恐之后,她已没了复仇的欲望,她只是愤恨不安,因为他闯入了她最私密的空间,偷走了她最珍贵的财产——她的记忆不再为她一人独有,也成为了他的所有物,她并没想邀请他共享。不过,五朔节阳台之下的那件事情与他们俩似乎已没什么干系,因为她现在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新娘的化身。既然她和那个凶手被赋予了新娘和新郎的身份,她觉得现在唯一该做的便是遵循仪式,同床共寝。她恢复平静,从枝条的阴影下走出。

  “你不相信自己人的传说,却相信其他地方的,”她冷酷地说。“我一点都不觉得你聪明。”

  他坐起来,蜷缩起身子做出保护自己的姿势。

  “我害怕我不了解的,”他说。“我觉得这没什么。”

  “那么你不用怕我。你已经让我见了两次血,哦不,三次,目前看来,你比我强壮多了,你比我更占优势。”

  面对那片蹲伏在微弱火光旁的阴影,她充满理性的话语(虽然论证并不充分)像是对牛弹琴,她便不再说了。她抱起睡衣的庞大裙摆,昂首阔步走向床垫,躺在被子之间,干草在她的身下发出沙沙声。

  “那个小女孩儿,差不多珍的年纪,向下看着,好像楼下发生的一切都是为她准备的表演。我就想:‘如果他们是这样看待死亡的,那不如都早点死了。’”

  她闭了一下眼睛。

  “求你别说了,上床来吧。”

  “我的克星。”他轻柔地重复。

  “你个迷信的醉鬼,”玛丽安厉声呵斥,她决意要让他住嘴。“我不过碰巧才睡在你的床上,也是碰巧就是你心存愧疚的那个人。”

  他失控地大笑起来,接着又猛咳了几分钟才坐定,他脸上混合着痛苦和恼怒的表情。

  “她可真是他们那群人的代表,”他对树说,“到死都要给人灌输她的想法。”

  他直起身来跪在地上,把手伸向她。

  “拉住我的手,领我去天堂的大门。”

  “你为什么要用这些胡言乱语折磨我?”

  “他们以前都戴黑手套参加葬礼吧?肯定是多纳利给我看过照片。我总是把死亡和黑手套联系在一起,但是现在没人戴黑手套了。”

  “你是上床来还是就在地上睡?”

  “领我去吧,来吧。”

  她意识到只有把他拉上床来她才能睡觉,但是他和她之间隔了那一百里的战场——翘起的地板,成堆的破烂——他在那一边的火炉边,渺小得看不见,她既恼火又无奈。屋子里暗了下来。她不情愿地从床垫上起来,狂风在旁奔跑嬉戏,把她的睡衣扰得飘飞。这个屋子任何一秒都有可能被风刮跑,在夜色中飞旋而走;亦或是被吹成一个大气球,化为一个新的星球,他在一极,她在另一极。到那一头似乎要几个小时,当她终于走到他身边时,他们惊恐地抓住彼此的手,好像都松了一口气。她把他拉起来,饰物的叮当声回荡在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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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太醉了,干不动你。”他说。

  “那我得谢谢你。”她回。他笑了,脸上洋溢着真挚的喜悦。

  “幽默。”他承认,“不够完美,但是依然幽默。笑话,我们没什么时间练习这个。”

  他们就这样达成了停战协议。他搂住她,也许是因为冷,也许是为了安抚她,或甚至是拉拢她,不过无论因为什么,他们都怀着对一切恢复平常的感恩很快入睡了。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他已经醒了,正伏在她面前用审视、猜疑的目光盯着她。夜已卷起它的厚毯子,清晨也已从屋顶投射进来。她想:“也许我父亲是对的,也许混沌比秩序更无趣。”她希望自己只是在做梦,但梦是感觉不到温度的,他的体温正在她的体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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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我会梦见自己成了教授们的发明,他们将他们的恐惧转嫁到我们身上,自己却在村子里过着平静的生活,不被恐惧打扰。做这个梦的那些晚上,其他人说我的叫声把整个部落都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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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晚,他的脸由油彩和阴影构造而成,此刻它回归了从前分明的棱角,她却依然从他的眼睛里读不出任何信息。也许他在向她示好,也许他在试图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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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见珠儿背上有一块图案,那图案如多纳利笼子里的极北蝰般绚丽,在他的黑发河流中闪烁。一开始,她以为那是某种奇怪的疾病引起的,一定跟他的咳喘有关,便伸手去摸,但是珠儿正要去拿粥,又把她推开了。他用手舀起一些那黏稠的透明灰色物质,对玛丽安说:“仔细看着我,如果我喝下去死了就别吃,去找约翰尼,让他照顾你。”  [26]

  “先,别把衣服穿起来,转过来,不不,躺下,脸朝下。”

  他挑起眉毛,但依然听从了她的话。她拨开他窗帘一样的毛发,狐疑地用手指从上到下摸了一遍他那描摹着图案的背。他的右背纹了一个男人,左背纹了一个女人,整条脊柱上是一棵缠绕了一条蛇的树。这精细的图案由蓝红黑绿四色纹成,女人做出了递给男人苹果的姿势,树冠上也长了苹果,绿色枝叶从男人的肩膀穿插而过,黑色的根茎缠绕着他的上臀部。这两个人物身体僵直,却又栩栩如生。夏娃露出背叛者的笑容。条条彩线精准地刻在珠儿闪亮、细腻的肌肤上,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而潮起潮落,那蛇仿佛正呲溜着分叉的舌头,树上的叶子好似风中窸窣,这情景肯定在纹身师的设想之中。

  “噢,这,”珠儿说,“的确让人惊叹。”

  他穿上衬衫遮盖住那块吊诡的疤痕,这件绚丽的衬里真让她神迷,就连下了药的新婚早餐粥都不如它让她在意。

  “你永远不能裸露上身,”她说,“自如地光着身子,因为你的背上有亚当和夏娃。”

  “眼不见,心不烦,”珠儿说,“它在我背上,我从没看过它,他把它称为他的杰作,十五岁的时候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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