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与恶徒文摘读书笔记

2018-11-12读书笔记

  书名:英雄与恶徒

  [1]

  “我父亲死了。”

  “我父亲也是。你父亲什么时候死的?”

  “上个月。”

  “我父亲是十年前这个时候死的。他是被杀的。”

  “我父亲也是。”

  “到处都一样,谁的牙齿和爪子上都沾了血。你想和我一起走吗?”

  “好。”

  [2]

  她答应是因为她如今待在村子里只是出于习惯,她也没有什么想带走的。那些她曾经写上名字的东西,现在似乎一件都不属于她。她本是来救他,却没想到自己会接受他的救援。他的一个动作暴露了他的所在,她感觉到他涂了些油腻的东西在她脸上,是他身上的迎战油彩。

  [3]

  月光下的他如一位死亡天使,那光环让她惊异,她和他说话时完全没去想他会长什么样。她从卡车的车厢里爬出,冲向棚子的最深处躲避他,但他却轻易把她捉回。他将她整个抱起,抱到卡车旁,放进驾驶室里。她又踢又抓,但即使这一刻她也没叫出声来唤醒村子里的人。

  “改不了主意啦,小家伙。”他说。“你已经做了选择。”

  他大笑,看起来很兴奋,似乎顺从反而会让他觉得太轻易、太无聊。危险也许是他体内的元素之一。他把她的手放在方向盘上。

  [4]

  “我是野蛮人中最聪明的,”他告诉她,“但绝不是最温柔的。”

  “你会对我温柔吗?”

  “不太可能。”

  [5]

  这时她惊觉,这是珠儿为她策划的一场官方自杀。他放开她,她的下巴都青了。他笑了,她看见他的牙在月光下闪烁。

  “我说过我很聪明的。”他说。然后他好像再也撑不住了,在她旁边的草地上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气温渐渐冷得刺骨,不久,月儿就西下了,没有一点声响打破这笼罩大地的黑色寂静。她扯下珠儿的毛皮裹在身上,那是一条红狐狸皮,他里面穿了一件绒面朝里的鞣制兽皮。这件外套有股臭味儿,因为毛皮没处理好。他睡梦中喃喃自语,不断靠近她,最后把头枕在了她的大腿上。她摸摸他的珠串,想着要不要勒死他。他很暖也很重,似乎完全信任她,于是她松开了他的项链,因为自父亲死后,再也没有人信任她了。

  [6]

  新的一天,珠儿睁开眼睛,望着玛丽安,那注视突如其来,近在咫尺,令她一阵天旋地转。他棕色的眼睛没有丝毫生气,仿佛是画上去的,挨了一刀的左眼肿了起来。这时,几只鸟儿唱起歌来,珠儿突然一阵猛咳,身体剧烈地震颤着,接着他竟然十分有礼貌地转过身去啐了一口。也许他的肺受伤了。他停下后,说:

  “你一整晚都醒着?”

  她点点头。

  “没必要呀。”他说,然后凑近了看她,“哭了?”

  她再次点头。他耸了耸肩。一串白色露珠积在他毛茸茸的衣服上,将晨光化为触手可及的美丽虹光。他的脸如搅乱的调色盘,覆盖在一片厚厚的油彩和凝血之下,让她看不清五官。

  “我本可以趁你睡着杀了你的。”她说。

  “但你忍住了。”他说,接着缩起身子又是一阵猛咳,晨起的鸟儿被吓得四处飞窜。咳声停住后,他又恢复泰然自若的样子,虽然异常艰难,因为每一次猛咳似乎都要夺走他身上的一点生气。但她仍看不清他的脸,不仅看不清他的脸,她也看不懂他这个人——眼前这个未受教化之人,正站起身来,拉伸筋骨,他眯眼看着天,再看看地面上卡车和树的残骸——到达目的地后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呢,玛丽安不知如何是好。他默默微笑,他就是玛利亚一直期望见到的陌生人,如今也是她唯一的伙伴。他有的手指戴了一枚戒指,有的戴了两枚。

  “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个男孩儿,”他主动聊了起来,“谁把你的头发都铰了?”

  “没谁,就我自己。”

  “还以为是你犯了错。”他又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边向她伸出手,一边从旁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她继续一动不动地坐着。

  “如果我不想跟你走呢?”

  “呵……”他说,“我不信。”

  [7]

  他跪下,喝了口水,将脸埋入水中,洗去凝结的红黑白色油彩。她在他旁边跪下,清洗眼睛,将额头上的标记擦掉,也喝了口水。她很是惊讶,因为她终于看清他的真面目,那瘦骨嶙峋、被烈日灼伤的深色面庞上,露出谨慎、内敛的神情。他耳朵上打了耳洞,挂着锤制的锡耳环。他开始解他那挂满装饰的辫子。

  “你干吗把头发弄成这奇怪样子?”她问。

  “为了吓人。”他得意地一笑,她庆幸他没像一般野蛮人那样把牙齿挫尖。一团小蠓虫在溪流表面跳起了舞。

  “你画脸也是为了吓人?”

  “当然。”

  “教授们认为你们已退化成了野兽,”她装腔作势地说。“你的表现有力地证明了社会交往的崩溃以及社会体系的消亡。”

  “你说是就是吧。”他对她说的一点不感兴趣。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她。如果他的样子对她而言很怪异,那么她的样子对他而言也同样怪异,她看起来这么瘦小白皙,整洁自信。他从没见过她这一类人,所以好奇地打量了她个遍,试图理解那沾了泥渍的布裙子和白衬衫。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像是在研究稀奇的标本,但他先厌倦了。野蛮人之中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如果拿刀子割女教授,女教授是不会流血的。他虽不信这个故事,却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剩下的最后一把刀。

  [8]

  峨参可高达五六英尺,他时不时拿出刀来开路。有些蕨类的茎干比她的腰都要粗。她被白欧石楠缠住,呼唤他,他却没听见,因为森林已被某种沉密的气体淹没,她的声音呼出便干涸了。骇人的静寂中,阳光从叶间穿过,呈现出美妙的绿色。她扯开裙子,终于走了出来。珠儿在一棵形态如烛台的大峨参下等着她,又是笑得合不拢嘴。

  [9]

  她的脸朝松鼠的方向转去,她的同伴见她面色苍白如鬼魂,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想看看她还是不是活人。

  “别摸我。”她退缩。

  “真没意思。”他连忙说,他的动作泄露了他的心思。他以为自己不信鬼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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