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博物馆出来,我们去了吉首峒河渡口。
快傍晚了,夕阳给对面的那一排吊脚楼的木板壁镀了一层金黄,楼子上摆设的盆花,晒在竹篙上的衣裙,仿佛争相炫耀着自己的颜色。
一切都很安详、鲜明、和谐。
渡船停驶了,靠一条篾缆拴在河边岩石的洞眼里。过渡者平时在船上所攀援的铁索,中间一段没入涨起的河水里。这样的时候,人们就只好绕路走石拱桥。这天,沈先生穿一件米黄色长袖衬衫,踏一双步鞋,走路轻快,精神极好。看到眼前这一切,他扶了扶眼镜,说:“这里好,真想在这里修一座房子住下来。”
我说,沈老,这里像您的边城哩。
“是呀,是呀。”他说。
沈先生执著地爱着家乡的土地和人民,他虽然大半生住在城市里,笔底却始终耕耘着湘西的泥土。著名的中篇小说《边城》就是故乡泥土里开出的鲜花。
“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是大片石头做成。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沏透明,河中的游鱼来去都可以计数。……水常有涨落……就安排了一只方头渡船。““渡船头竖了一根小小竹竿,挂着一个可以活动的铁环,溪岸两端横牵了一段竹缆,有人过渡时,把铁环挂在竹缆上,船上人就引手攀缘那条缆索,慢慢地牵船过对岸去。”
倘若不是峒河涨水,《边城》里的这一段描写,在这里是可以一一对证的。
沈老在下河的石阶上选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望着渡口两边。指划着说:“这二面河坎上的房子过去都是油桐商行,油桶一码一码地堆满了,过渡呢,是一个瞎眼人主持。”
正说着,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匆匆走下石阶,把红背心和长裤子脱下,下到水中,左手把衣物顶在头上,右手在水里划着,一直划到搁在对岸的渡船边。那男孩出水后,在船上跳了两跳,把身上的水抖尽,才穿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