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月亮,我想过许多。月亮一定也想过我许多。我知道,我有时厌倦了,它还叫风过来,轻轻掀开我的窗帘,好让它进来。这时候,我就在思考。这个月亮,会不会是我的月亮。我一直没有见过第二个月亮。月亮始终出现一个,叫我们很难分辨。月亮大约也在思考我们人类。因为我以为月亮也很孤独,没有更多有意义的工作要做。那个酿桂花酒的吴刚不是年复一年地在砍伐桂花树么,寂寞的嫦娥除了后悔,也只有抱着玉兔在思念着人间。坐上藤椅,或者躺在床上,所见所闻的月亮依然如故。
在浩瀚的星空,为什么只有这样一轮月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月亮的猜疑心一定很重,或者像三国时期的文帝曹丕,连自己的兄弟也不肯放过!这一定是我只能见到一个月亮的缘故。这是在公元21世纪,以前呢,会不会有别的月亮?照过三皇五帝,大禹治水的,照过埃及金字塔人面狮身像的,它是否见证过古代巴比伦王国的消亡,张骞出使西域,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我想月亮一定有很多个,要么它为什么处处存在,而又不见老呢!
《诗经》里的月亮,是树林上面的、民间的小家碧玉,虽然也楚楚可怜,可是终究不大气,犹抱琵琶半遮面,是一种隐隐约约,朦胧含蓄的美;馆娃宫里的月亮,是池水上面的、皇上和美人的月亮,雍容华贵,可是比较奢侈和放肆。龙生九子,月亮也会一个与一个不同。在荷马史诗中,流浪的英雄在四处漂泊,它被月亮照耀过,月亮陪伴英雄寻找美女,抑或踏上还乡的路,那个月亮在战争与和平、文明和蒙昧之间挣扎,它一定说过些什么,可是我无法听到,也无法听懂。在东方,月亮对盛唐的诗人李白特别青睐,李白的天纵之才,就是在一个有月亮的梦里,接受了郭璞赠与的一支生花妙笔造就的。所以,李白感知遇之恩,就写过许多关于月亮的诗篇。年青的月年老的月,江南的月塞北的月,柔情的月苍茫的月。没有哪一个诗人像李白那样对月亮钟情之深。李白本来是醉眼朦胧而狂放的,可是每当见到月亮的时候,他能立马含蓄起来,绅士起来。 月亮圆圆的,常常照着游子的羁旅之路。月亮冷冰冰的,往往照着长安城里的深宫禁院。白头宫女在,却下水晶帘。春天的月亮,总是离不开美酒与鲜花,丝竹与佳人,三巡五味,歌舞升平,轮番上场,将良辰美景等闲度过;秋天的月亮,又总是在水边的高楼之上,有没有窗口不打紧,一定要有的是栏杆,这样,诗人们可以拍遍栏杆,聊发离骚之情,女人可以怅倚门闾,望穿秋水。月亮在东边升起,可以凭虚御风,荡涤情怀;月亮渐渐地西沉,有的人枕戈待旦,击楫中流,无时或忘一统河山;有的人梦断秦淮,把六朝金粉,过眼繁华,悉数化作一场春梦。月亮有很多种,主要是人也有很多种。有多少种人,就有多少种月亮。而在我眼里,月亮是一列轻轨,从蛮荒之际一直开过来。月亮是一艘诺亚方舟,总是在我们几近绝望的时候出现,又行将消失。
哦,月亮,
我的月亮。
永不相许的月亮。
从未失约的月亮。